有人提到罗杰斯强调从主观性、现象学视角进行研究,同时也力图整合"主观"与"客观"。我想进一步阐述我理解的罗杰斯"把自己放进去"的含义。
我说的"把自己放进去",不是看问题的角度,而是他这个人做的动作,几十年一直做的事情,他的出发点。一开始,当他发现在学校学的评估等在实际工作中不好用,同时碰巧接触到兰克的工作,就是比较直接关心人的感受,带着感受回应,他开始找到一种比较把服务对象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和对待的方式。在他1939年出版的那本关于与儿童工作的书里,他阐述的是咨询师对服务对象的关怀。那本书被行业广泛注意到,结果他被大学聘请为正教授。后来他自己反复调侃地提到,"很推荐"从正教授起步,省去了很多为了保住饭碗而不得不缩头缩脑的年头。然后,他花了一些年去认真研究心理咨询里到底有哪些关键元素,以便教给学生真正有用的东西。到五十年代他说,现在我们可以比较肯定地说,这样做咨询有用,但为什么有用,我们不是非常清楚,虽然我们有一些猜测。所有这些过程中他一直持非常开放的态度,真的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,没有多大兴趣去证明自己已经形成并钟爱的理论。这种"我是一个人,在我自己的经验场里面去探索我所在的世界",和"我猜世界是这样的,让我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去研究是不是"是很不一样的。
罗杰斯的时代,离现代神经科学还差几十年。1955年爱因斯坦去世时,他的大脑被保存起来,切片送给美国一些顶尖研究机构,比如约翰霍普金斯大学。但几十年里没什么消息。但罗杰斯对个人主观现实的看法,很符合当代神经科学对人主观现实的看法。这不是偶然的,而是来自他实际的开放态度。一方面,他作为一个"专家",主张从内部去看人,而不是自说自话地决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。另一方面,他可以充分表达自己,但相信,在与人互动中他自己只是"一个"有自主性的人,互动的对方是和自己一样有自主性的另一个人。自己和对方都不代表"客观"立场。在这个意义上,没有统一标准,只有两个人(假如互动是在两个人之间发生的话)的主观现实,两个人的观点,在交流中两个人逐渐了解对方的主观现实和观点。
这是我指的他"把自己放进去",就是尽可能彻底地不扮演上帝。所以他对身后事不在意。虽然他当过美国心理协会主席(他说,你们不要以为我像在团体中那样当协会主席,我该吵架就吵架),他反对官僚式的"组织"。很多年里以人为中心圈子连一个国际的名录都没有,转介来访都不容易。到罗杰斯八十寿辰,很多学生和同行去给他祝寿时对他说,这样下去不行啊。他被说服,允许他们建立组织,那个组织就是ADPCA。第一次年会在芝加哥,在芝加哥大学的国际学生之家,罗杰斯参加了。我看过一个那次会议某次活动时录像。次年因为罗杰斯去世而没有开会。之后每年开会,除了2020年,本该又在芝加哥,但疫情开始,组织者无力改到线上。